一步之瑶
（九）
在凡间，女子来酒楼抛头露面到底少数。瑶光捏了个诀，玉冠高束，变作了一翩翩书生模样，像模像样地摇着折扇，在折颜略带好笑的目光下一同步入酒楼。
“今天这个叫遇仙楼，我当日本是瞧着它这名字走了进来，可冲着他家的招牌酒，这名字叫的也不虚。”折颜上楼时折扇虚点了点一桌宴席上摆的酒盏，“就那个，唤作‘玉液’的。”
“那还不快叫上来。”“早就招呼了，你就等着吧。”
“二位客官久等了。”店小二略带讨好地笑着，在桌上布满了各色果品小食，最后又摆上了乌银梅花瓶，几个小小的海棠冻石蕉叶杯。布好以后抄了手道：“二位既择了本店最好的厢房，这果品菜品布置都是按着最好的规格来的，有什么吩咐随时招呼，客官请慢用。”
瑶光和折颜相视一笑，瑶光瞥了一眼手边玲珑精致的酒盏，不禁笑道：“各色物件都这样雅致，折颜，我想你这次的地方挑的是不错。”“欸，酒好才是关键，你尝尝。”
瑶光斟了酒，细细品味，然后眼睛噌的一亮。“真是不错，与你那桃花醉味道不同，却是各有千秋。清冽甘醇，我喜欢！”“你喜欢就好。听说还有个酒楼，唤作‘仁和楼’的。那里的招牌酒‘琼浆’据说这人间的皇帝都是称赞不已，下次再约上白止他们一同看看。你也少说我坑了你多少珍宝了。”折颜笑笑，与瑶光对斟谈笑。
突然间，一股熟悉的气息逼近，瑶光刚刚举起了酒盏，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哟，瑶光，你让我们去巡逻，自己倒是在这偷闲喝酒！”
“噗。”瑶光这一口酒险些喷出来，旋即立刻抬头望向对面两道极其熟悉的身影，哭笑不得。
“让我好好瞧一瞧，这是那个抛下兄弟花天酒地的瑶光么。”开阳故作淡定。瑶光亦淡定回道：“你们认错人了。”
认错个鬼！
“还说我们不务正业，你也一样爱来这凡间找乐子嘛。”玉衡和开阳向折颜还算客气地施了一礼，然后动作一致地坐下拿起剩下的酒盏自己倒酒饮了起来。“嗯，不错！怪不得让瑶光乐不思蜀！”
乐不思蜀……瑶光看着他们只觉头疼。只要北斗司这几个家伙出现，自己的生活就会立刻变得鸡飞狗跳！
“重明，你怎么还在外面站着呢，快进来呀！”玉衡向门外招了招手，随意道。
重明？瑶光一惊，急忙向门外看去。黑色的阴影中，果然站着一个影影绰绰的红色身影。与他，竟也是有两万年不见了。瑶光一改方才的随意姿态，急忙撩了撩鬓发整了整衣带后坐直了身，摆出一个端庄的样子来，眼眸微垂，颊上染上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红晕，也不知是否是酒意使然，烛光下别有一番风情。
折颜余光中瞄到了瑶光这一系列小动作，不禁挑了挑眉，莫非……有趣。
重明本来是去东荒采一味自己新研制的丹药里缺的药，碰巧遇上了刚换了班下来的玉衡和开阳，两个人立刻无比热情地忽悠了他一同前去人间作乐，自己还来不及拒绝……就被他们使了个诀一同拖走了，这可真是……
本是在外望到了一处地方仙气极盛，重明想着与仙友打个招呼也好，不料被熟悉瑶光气息的两人一眼认出是瑶光，兴高采烈地跑了过去。重明一愣，心里陡然升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似欢喜，似慌张。虽然仅是在两万年前惊鸿一瞥，她的一颦一笑，似乎总是能轻易地撩动自己的心弦……
他在门外默默望着那道藤紫色身影与那三人饮酒取笑，洒脱大气。一身男装却敌不过明眸流转，英气妩媚。看着看着，重明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更快了些。
瑶光望着那缓缓走进的红衣郎君，几乎同时的，心跳也慢慢急促起来。纵使两万年不见了，这一袭红衣穿在他身上却总是那样好看。他应该是这四海八荒，穿红衣最好看的人了吧。瑶光微不可察地颔首，眉目间染上了三分笑意，直看得那对面走进的人眸光都亮了起来。
折颜先开了口，“这倒也难得，重明怎么会来凡间了。”
重明微作了个揖，“重明去东荒采药时偶遇了两位兄长，兄长们便邀我来一同……看看凡间美景。”
“恐怕是来作乐吧，就他二人这不着调的性子。”瑶光一针见血，旋即目光有些犀利地望向不以为耻的二人，“你们是怎么认识重明的？”可别让他们把重明带坏了！
“咳咳，此事说来话长。”开阳摇头晃脑，一双狐狸眼间染上了几分醉意。
“你可以选择长话短说。”瑶光丝毫不留面子。
“哦，是这样的。虽说到西荒之战的时候我们就回九重天了，但是打南荒之战的时候我们不是还在嘛。当时重明是烛明谷的主君，助我们设埋伏，歼灭了那一带的叛军势力，还送了我们不少疗伤药和清心魔的心经，我们就熟识了。”玉衡喝得不像开阳那么多，思路还算清晰。瑶光嫌弃地望了开阳一眼，一个神仙，能被凡间的酒醉成这样！真是够可以的。
瑶光明眸一转，旋即望向了那还站在一边的重明，笑意不禁温柔些许，语气也柔和了不少。“一别两万年不见，重明竟已是上神了，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既已来了凡间，何不坐下共饮一番？”
重明终于下定决心抬了头，望向那噙着笑意的人儿，心神又不禁随着那梨涡儿颤了一颤，连忙又拱手作了一揖，“那，那重明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拿起最后的酒盏斟满一盏后一饮而尽，颊上立刻染上了一抹红，眼神清亮亮的，“好酒！”
瑶光温婉一笑，望见才一杯下肚脸颊就红了的少年郎，立刻明白这一定是个不常喝酒的。他竟这样不愿损了她的面子么，瑶光轻笑。不过……那少年郎的眸光从春日深潭逐渐变得清浅，那一抹天真和懵懂似要从潭水里溢出来般，真是好看得紧啊。
“不能喝就别喝了，我也是说着玩的。”醉酒的小郎君再好看，瑶光心里也有些不忍，她竟是没发现自己对着这其实只有一面之缘的郎君内心里总有着一些心疼意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不……”重明的笑容在酒力下扩大了些，终于不是那么腼腆了。
“可……”瑶光刚欲说些什么，面前的空间突然一阵扭曲。东华座下的司命星君出现后一拜，“司命见过各位上神，神君。瑶光上神，天君有要事请您前去九重天商议，还请您随小仙走一趟。哦，对了，天君还说同请重明上神一并前去。”
现在要请自己和重明两人同去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关于碧游剑了。瑶光看了重明一眼，重明取出一颗丹药服下后眼神变得清明不少，与瑶光对视一眼，便起身准备走。
“折颜，我先走一步，你继续喝吧。哦，帮我看好那两个家伙呀！”瑶光急急交代了一句，折颜也点点头，“我就不跟去了，情况如何记得跟我说。”“好。”
“瑶光要上哪儿去啊！”开阳踉踉跄跄地一扑，撞在了前面的玉衡身上。玉衡一把把他挥开，他“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真是的，不能喝就别喝这么多呀！瑶光也是无奈，冲着折颜歉意一笑后便转身迅速离开，重明和司命紧随其后，留下折颜望着两个喝的大醉的人苦笑不已。
“兄长，可是碧游剑有了什么变化？”司命将人引去后就退下了，瑶光便也没顾许多礼节就急急上前。咦，这走近一看，东华的脸色怎么有些铁青？这桌子上还坐着一个青衣少女，腿儿一荡一荡的，眉目娇俏，额间一个紫色的烛荧状印记。等等，坐在桌子上？少女？
听得瑶光的声音，那少女也是一下子回过头来，眉眼瞬间舒展开来笑得春花烂漫，她从桌子上一下子跳了下来扑到了瑶光面前，“主人！”
？！
主人？！
这两个字信息量太大，瑶光还在晕眩状态中缓不过来神。有人叫自己上神有人叫主上，这个姑娘是叫自己……主人？嗯？
“主人，您怎么了，两万年不见，您就不认得我了么？我是碧游啊！”少女娇俏笑意立时消失了不少，撅着小嘴委屈道。
碧游？碧游剑？瑶光宛如被晴天霹雳劈中了一般，有些哭笑不得。自己不认得难道不正常么，谁家的法器会变成人形啊！
那厢碧游剑还在委屈地絮絮说着，“主人，您为什么要把碧游扔在这个单调乏味丑的不行的天宫两万年啊！”
望着自己面前一副可怜巴巴模样的少女，又偷瞄了一眼脸色更黑了些的东华，瑶光有些想笑。单调乏味丑的不行？这可真是……好形容啊！
“你真的是碧游剑？”瑶光还是有些怀疑。“那是自然！主人，难道您感受不到我的剑灵么？”少女用力点点头，向瑶光展开怀抱，一股青色光晕漫溢开来。瑶光细细感受了下，嗯，的确是碧游剑的感觉。
“她说她是剑灵成熟到了一定程度，灵气充沛，就可以衍变成人形，作战时可以恢复为剑。”东华适时插了一嘴。天知道他第二天醒来时看到一个女人坐在自己的桌子上望着自己不服不忿的样子时有多惊讶么！当时司命进来时的表情……就好像自己金屋藏娇了一样。
“她也就回答了我这么一个问题，其他的怎么问她也不说，还是由你亲自来问吧。另外，也想请重明神君看看，对这个小剑灵是否熟悉。”东华撑着额淡淡开口。
他怎么会熟悉呢！重明苦笑，不过瑶光倒也轻轻拉过重明，轻声问碧游：“你可认识这位神君？”
碧游剑原本丰富无比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沉默着望着重明，眼神第一次晦暗不明了起来，“没，没有。”
就你这个表情，跟直接说你二人之间有渊源没什么两样好么！瑶光默默腹诽道。“那，之前你身上的紫光是怎么回事？”
这下碧游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小手在胸前一个劲儿地绞着，“没，没什么……主人！这，这您不能问的！您问了会，会……会有大麻烦的！”
有大麻烦？瑶光黛眉一蹙，有些不解，但又很快想到了自己见到的天雷，不会都是天道使然吧。
“主人，很多事情我也没法多说什么，但是有一点请您相信。不知道完全不是坏事，只因现在时机未到；而且，碧游也会一直在您身边，哪怕拼得散了剑灵也会护着您。”小姑娘说得恳切真诚，眼神深意几许。瑶光突然间就放下心来。
“兄长，这样吧，这次，我就先带碧游走了，我相信我自己能解决此事。瑶光多谢兄长这两万年的帮助。”瑶光望着身边眼神噌的一下亮起来的少女，淡淡笑道。
“耶！回家咯！”
小贴士：日后可能也会有关于酒的片段，具体参考两宋期间的酒类。北宋东京，遇仙楼有“玉液”；仁和楼有“琼浆”，深受宋真宗和大臣喜爱；高阳店有“流霞”、“清风”、“玉髓”；时楼有“碧光”； 班楼有“琼波”；千春楼有“仙醇”；还有久负盛名的樊楼，有“眉寿”、“和旨”。南宋则有“流香”、“胜茶”、“蔷薇露”、“蓝桥风月”、“万象皆春”、“江山第一”等等。其中“流香”和“蔷薇露”是御酒，前者多见，后者少见，陆游家里就藏了几瓶“流香”，老年赋诗“归来幸有流香在，剩伴儿童一笑嬉。”而“蓝桥风月”，则在水浒里有过出场。
评论(10)